委托(一)
无人的小巷里回荡着一声饱含怒意的低喝。
这潜伏的第一步该是成功了吧……
“爱玛,好消息!快拿防腐药剂过来,舌头拿到了。”一个兴奋的嗓音从镶嵌在戒指上的一枚水晶中发出。
维克多·伍德并没有看到自己的脸,只要计划成功,就还能把这个命大的法师再击杀一次。
就像已经丧命的青年法师,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根本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威胁。暗杀大贵族私生子如此重要的任务,居然交给一个新手菜鸟去做,所谓的塔兰排名第三,不过如此。既然维克多·伍德还活着,霜狼不可能就此放弃,一定还会再回来补救。作为除去二次返回的雇佣杀手,以及引出的幕后主使的舞台,米维拉这种边境镇比晶曜更为适合。
想到这儿,维克多拿出那个由布赫村带出的包袱又是一阵翻找,终于在几件老旧衣物和一大堆炼金材料中找了一本日记。里面记录了伍德五年求学历程中的比较重要的事件,根据这些记录,它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
所幸的是,还有补救的机会。
“什么?!”费舍尔又惊又怒。
想起杀死维克多的那名杀手,巫妖不禁咧开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沉的冷笑。
任务失败的杀手藏身于阴暗的角落,正接受来自首领的斥责。
“接下来,我们聊聊名叫费莉的半精灵吧。当然,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和你通话的那个女人的身份。不要试图撒谎!我不想在你还有用的时候使用会破坏大脑的记忆夺取术。你,懂我的意思吧?”
“身体失血严重,按理说以他现在的情况不可能还活着。似乎……是使用过某种法术勉强维持着生命。”爱玛的回答让费舍尔心头一紧。保命法术?难道……不,这孩子该不会那样做吧?
能让身份高贵的贵族放弃奢华安定的生活,委身于这样偏远的城镇……看来你的父亲不是一般的贵族呐,伍德。
“我是出于信任,才把如此重要的委托托付于你,没想到你却连这么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
杀手不能犯错,失手意味着死。
※※※
“把这个喝了。”名叫爱玛的中年女性递过装有乳白色液体的陶杯,脸上洋溢着关怀之色:“你最近都只能喝流质的东西,忌吃热食,对伤口的复员没有任何好处。”
根据伍德的记忆,维克多推算出费舍尔之外,在米维拉镇里还有其他向晶曜通报伍德一举一动的人物,只不过他们是属于想要除去伍德的一方。
爱玛正准备说维克多·伍德已经被自己用药迷倒了,刚一张口,一只冰冷的手指点在她双唇上,已经到嘴边的话全都噎在喉间。
巫妖的思维很快由附身之人的身份转移到它进入中层世界的任务上。
从刚才简短的会面,巫妖还看出费舍尔并非普通的炼金术士。这名老者的言谈举止中有一种无法掩饰的高贵,只有豪门世族才能培养出如此自然而非刻意伪装的气质。米维拉固然是北方重镇,但和首都晶曜一比可就相形见绌。
距离布赫村60公里远的米维拉原本只是一个修建在北部丘陵的军用城堡,内战结束后,这座地理位置较偏的小镇凭借着战狼培训基地的关系,成为北方重要的城镇之一。
“什么?见鬼,费莉还告诉我那小子死定了呢……他在哪儿?”
返回米维拉镇后,发现本该已经死在边远山区的目标人物居然比自己早半天抵达,她就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没料到维克多回去探病却引来杀身之祸,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制止他回去……
[只是去冒险公会找一份简单和图书的任务,测试一下我还剩下多少能力。]
虽然没有任何可以调查和追溯的物件,但凭着居住在首都晶曜、身份显赫的大贵族、不能暴露的私生子、贵族监护人等种种线索,维克多推算出了伍德父亲的身份。如果不是魔法协会的长老级人物,必然是塔兰公国的大贵族。
面对不用张口就可以发出声音的维克多,爱玛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具有镇痛作用的药物,虽然起效没有治疗法术那么明显,但作为一名医师,我坚持认为天然药草比法术对你的身体更有益。”
注释——
老人怜惜中又带着点遗憾在维克多身旁坐下,握紧他苍白的手,指间冰冷得不似活人的体温让费舍尔又惊又疑,他望向站在一旁的医师寻求解答。
“我也有个坏消息告诉你。维克多·伍德回来了,少了一条舌头。”瞥了一眼依然伏在床上的青年,转过身,爱玛将注意力集中到走廊上。
费舍尔低叹一声,走出病房。诺大的病房只剩下躺在舒适的床铺上的巫妖。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送入医疗室,待老院长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躺在病床上的场景,原本俊秀的脸上毫无血色。
[医师,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书写在日记本上的文字让爱玛顿住离去的脚步。
打入魔法协会高层,至少需要魔导师的位阶。这对一个无舌者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人类维克多无比憎恨的贵族血统对巫妖维克多来说,却是完成任务必不可缺的重要一环。
等她走到维克多身边时,他已经倒伏在柔软的床铺上,怎么推摇都没有反应。确认维克多暂时不会醒过来,爱玛轻轻转动佩带在小拇指上的戒指。
“乘晶曜那边还没得到消息,快去把目标清理掉,别忘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传声戒指一闪一闪光芒在传来最后的指示后熄灭,小巷再次恢复原先的寂静。
巫妖偏过头,用沉默代替回答。它将视线投射到在墙壁的装饰画上,避免和老人的目光交汇。
“你想出去我不反对,但现在不行!无论如何你都必须修养一天,这是身为医师的建议。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今天去冒险公会,那我只好让费舍尔院长亲自来劝你。”看到维克多点头同意自己的提议,爱玛这才舒缓一直紧皱的眉头。
没有推脱和辩解。
“啊~看我找到了什么,禁魔药水……”
就在这时‘昏迷’的维克多睁开眼,祖母绿的眼眸中没有了以往的愤恨和偏激,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平静。
那老头知道伍德的身份,这点毋庸质疑。作为导师,一没有问为什么会受伤,二没有追问凶手的来历,显然已经知道徒弟遇到什么事。可怜伍德这个笨蛋,完全不知道连他成为法师都是受人一手操控。
“怎么了?”见状,爱玛立刻关切地凑近。
“院长。”炼金院的专属医师爱玛面色沉重的向他汇报:“舌头被割掉了。”
维克多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去晶曜。城市越小,就越容易控制。无论是人,还是局势。而且,在傀儡尸刚融合的初期,不宜过多的使用这具刚得到的新躯体。“吱呀……”
[伤口已无大碍,我想出去。]
费舍尔虽有老态,但身体健壮,不可能为是了采摘药草而摔断腿的笨拙之人。而且身为操法者的炼金术士也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法术,一个浮空术就解决的问题,又怎么会受伤躺在山林里被他救回家。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老头是受伍德生父的委托,前去寻找遗失在外的子嗣。
因为附身的人类与自己同名,巫妖就用人类法师的姓作为区别。
“这……”维克多的要求让女医师面露迟疑之色。
合上日记,巫妖已做出决定。
[你给我喝了什么,整个脸部肌肉都有点发麻?]翻开手里的日记,用放置在背包里的墨笔写了一行字,它平静的神色让女医师停下俯身探察的动作。
维克多不是很确定,尸体就尸体,无论再怎么伪装,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顺从地接过,就在液体入在口的瞬间,维克多皱起眉头。
一个法术天才居然被割去了舌头,就算再怎么有天赋,也不可再抵达法术的最高境界。魔导师的荣誉已然成为空想,这个把所有一切压在魔法上的孩子今后该怎么办?
“辛苦你了,接下的由我来吧。”出现在身侧的青年让爱玛如坠冰窟,她张大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连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不要期待会有人来救你,导师刚才吩咐过让我静养,这个医疗室除了我们两个,再不会有别人。”抚上脖颈的手仿如冰块,爱玛闭上眼,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尖叫。
切断了魔法传音,维克多从爱玛兜里掏出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瓶,里面装的正是操法者的梦魇——能暂时封住魔力的封魔药水。
清晨,位于城东炼金院的庭院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混身是血的维克多·伍德吓到了不少在这里小憩的学员。
虽说当初选上伍德只是偶然,没想到他的身世出乎意料的适合。潜伏在人类社会当一名普通法师远远达不到帕格洛特的要求。它要的是可以得到关于十年后那场战争的机密,普通法师没有这个资格。
巫妖知道自己必须‘醒’过来,否则它所附身之人的导师就会察觉到异样。亡灵没有体温,再怎么面色如常人,尸体终究是尸体。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维克多闻声望去,只见先前离开的医师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杯。
接过维克多递回的陶杯,爱玛看到充当了写字板作用的日记本再次举起。
“维克多·伍德现在躺在医疗室,人多我不方便下手,不过这小子打算去冒险公会接一个任务,似乎是想测试一下丢了舌头后还有多少实力,你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任务,这次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回来。”女人的嗓音从男性的躯体里发出,让原本就惊恐的爱玛开始颤抖。
傀儡尸虽然能完美的掩盖住不死生物的特有的腐败气息,眼神却无法伪装。它没料到的是,这份小心谨慎被老人当做伤心和恐惧。
虽是不名誉的私生子,但伍德父亲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有人不希望他去晶曜,去争夺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利,所以就出重金请了公国排名第三的杀手组织。
沉默让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费舍尔轻轻了拍拍维克多肩膀,安慰的同时也试图改变这种压抑:“只要努力,你依然可以成为大法师。我的孩子,不必气馁,安心养伤吧。”
除非有必要,它是不会放弃这个身份。再过十年,就是每百年一轮的光暗之战。如果这次再失败,光明历可就叠加到第七纪了,就算是漠视时间的巫妖王也会极度不快吧,亡灵再怎么特立独行都归属在黑暗一系。
贵族、私生子、家族继承人,这些东西都可以成为掩饰迅速爬升的烟幕。
“你这个笨蛋!”
光暗之战:分割大陆的大灾变之后,光明、黑暗两大阵营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像大灾变一样足以毁灭世界的能量爆炸,以每百年为期限,由各自阵营派遣少量精锐进行破坏性相对较小的战斗。赢的一方可以获得直至下次战争前一百年的历法权。而输的一方则不可以在原有基础上扩大信徒规模。这对于以信仰为力量的神灵而言,意味着力量的增加或锐减。光与暗的历法每交替一次算一个纪元,由于最近几次都是光明一方获胜,光明历已叠到六百年。